爱丁堡

Edinburgh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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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些回忆,若不记下来,怕是再也不会想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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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餐厅的窗子望出去,铅色的天空乌云密布。

“又下雨了。”旁边的金发女子走过来,看着珠帘般细密的雨丝对我说。

此时已近傍晚,我正打算去卡尔顿山(Calton Hill)看日落,突如其来的雨,让我有些踌躇。

英国待得久了你会发现,世上最难捉摸的不是人心,而是大不列颠的天气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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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意大利男人端着白瓷杯走过来,杯子里是两个半熟的荷包蛋。十分钟前,他教过我怎样用微波炉,所以也算认识了。从厨房出来,他见我坐在靠窗的位置,便直接走向我的桌子。大约是想活跃气氛,从坐下开始他就不停地说话。

他喋喋不休,我心不在焉。

到底,我用无意识的缄口换来了他的离开。

 

还是想要出去,即使下雨。


爱丁堡那天,苏格兰寒气袭人。

挑了一家看起来比较有感觉的餐厅吃饭,却还是没有逃脱“黑暗料理”的魔咒。英国从来就不是一个盛产美食的国度,但对素食者却很尊重,几乎所有餐厅都有为Vegetarian准备的菜肴,也从来没有人问你“为何不食肉”这样的问题。好吃与否姑且不计,至少有一方屋檐可以遮挡风雨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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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餐厅出来,不经意地看到路边的标识,意外发现自己所在的位置是皇家麦尔大道(Royal Mile)。所谓“歪打正着”,或许如此。

与英国其它城市相比,爱丁堡的建筑看起来,和头顶的天空一样阴郁。灰暗的调色里,不知藏匿着多少故事。云天高耸处,中世纪的石子路在日复一日的磨砺中,揣度着光阴的心思。王室的荣耀,教会的神谕,风笛的调子,悉数淹没在沉默的蹉跎里。



一路西行到尽头,便是传说中的爱丁堡城堡。本来想要进去,但售票处门口长长的队伍,让我萌生了退意。

雨又下了起来,索性改了主意,转而向东。

路的另一头是荷里路德宫(Palace of Holyroodhouse),与爱丁堡城堡在一英里的皇家大道上,东西相望。一路走过,随便一幢建筑都有千百年的历史。


回忆是美好的,如果你不纠缠于过去。不过,爱丁堡的过去似乎很难与美好搭边。


对于中世纪之前的那段血腥,潜意识让我自动选择了回避,但诞生于18世纪的“北方雅典”我无法忽略,因为我看到了很多熟悉的名字。大卫·休谟,沃尔特·司各特,亚当·斯密,这些在欧洲启蒙运动中占据了重要位置的人物,每一个都与爱丁堡有关。以前读《国富论》的时候,曾惊讶于亚当·斯密的条理与先见,却不知他是苏格兰人。如今走在皇家麦尔大道,可以看到亚当·斯密和大卫·休谟的雕像,像邻居一样近在咫尺,仿佛时光从不曾流去,他们依然是穿梭于爱丁堡街头,可以托付身后事的至交好友。至于沃尔特·司各特,他化身成了一座高高的纪念塔,与他书中的64位主人公一起,在王子街(Prince Street)迎接爱丁堡的每一个清晨与黄昏。



你用刀光为我披上血衣,

我用不语令你沉沙折戟。

城市的意义不在于被蹂躏后依然存在,而是在存在中让人类清醒地认识自己。

爱丁堡即是。



◇ ◇ ◇ ◇ ◇

聂鲁达说:“我有三只耳朵,第三只耳朵专门用来倾听大海的声音。”

在被海洋环绕的英国版图上,爱丁堡被标注于苏格兰东海岸。苏格兰的最后一天,我决定把时间交给大海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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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俯视着黄昏,我把悲伤的网撒向你海洋般的眼睛。”聂鲁达用海洋来形容眼睛,大抵是他明白,眼睛和心一样,可以装得下比海更广阔的世界。

因为下雨,波多贝罗海滩(Portobello Beach)很是冷清,却也有无畏的人,漫不经心地牵着狗狗散步,像是风雨根本没有出现。



在一家百年老店吃过晚餐,雨依然没有停歇的意思。撑着伞逛街边的小店,看上一对漂亮的手工耳坠,可惜我没有耳洞,但还是买了下来,准备送给朋友。



预订的旅馆在王子街附近,返回王子街,我却没有下车,在夜色里一直坐到终点。

雨还在下,除了刚下车的几个乘客渐渐远去,再也见不到一个人影。追上来时的那辆大巴,问司机是不是要返程,他说是,不过还有16分钟才发车。

“如果你不介意黑暗,可以坐进车里,因为我要关了发动机。”又是一位慈祥的老先生,我当然不介意。

于是我坐在双层巴士的上层,在黑暗中望着玻璃窗上滚落的水珠,还有对面的车疾行而过折射的灯光。忽然想,不知老先生会不会感到孤单,每天一个人行驶在漫无边际的黑暗里,路途很长,有时没有一个乘客。

以前在某媒体工作的时候,我总是说不喜欢最后走,因为我不喜欢关灯,不喜欢按下开关后被黑暗围住的失落。可我不得不最后一个走。当一切都已成为习惯,你只有把不适当成常态,就像之后,一次又一次独自穿过无人的街区,独自驾车驶过黑暗中渺无人烟的荒野。

 

我见过一座城市最丰盛的样子,我也愿意欣赏万籁俱寂后的那一点落寞。


后记:苏格兰之行虽然只有短短几天,却遇到很多有趣的人,经历很多有趣的事: 在利兹,和两个澳大利亚男生等凌晨的班车,有两个临时保镖,旅途变得很安心;在格拉斯哥,和一个佛罗伦萨女孩因“托斯卡纳艳阳下”,聊到手舞足蹈,眼角开花;在爱丁堡,和西西里的姑娘给刚从部队退役的美国士兵“规划”未来,笑谈至夜半才互道晚安;在迷人的Pitlochry小镇,和一说话就脸红的日本女生,顶着小雨穿街走巷,吃饭,逛街……尤其值得一提的是那个博学风趣的苏格兰司机,此前虽未见过,却在熙攘的人群中一眼就发现了我,并叫出我的名字,CD里精心准备的数十首传统苏格兰音乐,让我瞬间就爱上了这样的旅程……爱丁堡、格拉斯哥、兰诺克、格伦科、尼斯、奥古斯都、因弗内斯,我在最短的时间绕着苏格兰画了大半个圆。天真的很冷,雨总是说下就下,可是美丽无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