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一)

      Shiraz,中文译作“设拉子”,伊朗第五大城市,曾为萨珊王朝时的古都,可以追溯到公元前2000年;同时,它还有一个截然不同的中文译名“西拉”,熟悉红酒的朋友都知道,这是一款非常有名气的澳洲红酒,因葡萄品种而命名。同样的拼写,却远隔重洋,令人不禁浮想联翩——这其中究竟有着怎样的渊源。几番回想起来,仿佛这个谜底早就在拜火教圣地波斯老爷爷敬我的一杯红酒之中了。

      “这是什么?”我很有兴趣问道。

      “红酒。你尝尝看。”

      “你是怎么得到它的?”

      “自己酿的。”

      “噢,天啊,真的吗?”得知是杯中物竟然真是酒,我大感惊讶,“所以,伊朗人其实可以喝酒?”

      老爷爷示范了一个干杯的动作,带着一脸的神秘笑而不语。

      据传,西拉葡萄原产自波斯王朝的设拉子,早在9世纪,此地便以盛产中东地区最好的葡萄酒而闻名。这点伊朗考古发现似乎有记载。而西拉葡萄如何被引入欧洲,目前有两个不同的版本,前后相差了1800年。一说,西拉葡萄是在公元前600年被希腊殖民者传入当时的殖民地,之后进入法国罗纳(Rhone)河谷;一说,则是一位十字军人从波斯带进法国南部的埃米塔日(Hermitage)种植的。到了法国后叫法略有不同,变为了Syrah。但西拉葡萄在1830年前后进入澳洲扎根,1980年又被重新命名为Shiraz,并且用该葡萄制成的红酒被不断发扬光大。

      自波斯伊斯兰化后,国家全面禁酒,如今的伊朗不可能再在公共场合见到任何含酒精的饮品,所以新鲜西拉葡萄之外只被加工成葡萄干;而古老的葡萄酒品种能在另外的国度发扬光大,并未因此而失传,不管是不是真的波斯西拉葡萄,这其中世事的千转轮回已经让我心生感慨。

      美酒早已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中,但现在城市里依旧随处可见芳气丰盈的花园和果树,一片荒漠中的生机绿洲,夜莺和玫瑰熏陶的“一千零一夜”诗意氛围里,人人皆可背诵诗圣萨迪和哈菲兹的诗篇,如同我们的杜甫和李白。因而,设拉子自古被誉为是诗人、文学、美酒和鲜花之城。出租车快速穿行于老城街道,扑面而来的古旧建筑物很容易就丰满了我们对过往文化盛景的想象。

      这整洁的街道绿化带中央,每隔一段距离的路灯杆,就会闪过军人的肖像竖幅。出租车司机告诉我们,这是为了纪念“两伊战争”中阵亡的子弟兵。我默默地看了一会儿,没有出现过相同的照片,有的甚至很年轻,不知是用的照片年轻还是本人就很年轻。临出发前,妈妈问我伊朗是不是在打仗,大概就是因这场打了8年的战争所留下的深刻印象。这场战争相邻两国互投**,即便如设拉子远在伊朗的南部,也得了189枚中的3枚,伤亡惨重。1988年到现在,已经过去20多载,伊朗人民仍以这样的方式铭记着这些逝去的年轻生命……

(二)

      我们计划搭乘早班机从德黑兰飞往设拉子。不少旅友这段路都是体验伊朗漂亮舒适的夜大巴,但我们没有这个时间,所以直接一飞了事。其实机票价格也不贵,同伴的是“多1元送内陆一程机票活动”,我是买的原价,大概折人民币600多元。对伊朗国内航班的情况不了解,所以刻意提早出发,预留了较多的缓冲时间。抵达国内机场的时候,天还没亮。出租车司机把我们放在机场的外围,我们要靠自己步行进入航站楼,还有一小段距离,左侧道路行进中的车子堵得一塌糊涂。

      黑暗中,友好的笑容依旧扑面而来,我们这时却不太顾得上,只想着行程不要有任何的闪失。“男女分开”在航站楼入口处开始施行,被稍微摸了下身,遂放行。机场很小,分为两个厅,我忐忑地寻找了一下,直到发现马汉航空的柜台,又确认了航班信息无误,这才松下一口气坐下等待。

      距离办理登机手续也还太早,一下子倒无所事事起来。终于等到柜台开放,办理得非常顺利。安检通道严格执行“男女分开”,男人通道排长队,女人通道不见人影,让我们误以为没开放。正手足无措呢,这才冒出来个脑袋,招呼我们过去。这回摸得非常仔细哈!登机口都在地面,所以都是要乘摆渡车的。

      一个小时左右的飞行时间很快度过,途中经过了雄伟壮丽的雪山。天气晴好,一览无余。当飞机开始下降时,我无意瞥了一眼窗外,再难收回目光。一开始,我以为自己看到的是海市蜃楼,因为这景象变换中间没有任何过渡,后来才确认眼前所见真实无疑。一路都是延绵不尽的土黄山岭,这山岭突在此地嘎然而止,不知怎的,就从山背后变出一汪湖水,像是用一块帕子兜着的水,倒映着蓝天白云,可水质中尽是泥沙,浑黄不清,让高空处的我无法辨识,这山与水的边界。当飞机再盘旋一圈,湖水就忽然完全不见了,仿佛从未出现过,之前只是我的梦境,景色变换为土色的大片平房和宽阔的高速公路。

      这下,设拉子真到了。

      设拉子机场的格局较为精致和现代化,有免费wifi这点便利条件让我们取到行李之后不急于离开,仍逗留了好一阵。诗人哈菲兹我们不认识,诗集也完全不了解,虽是伊朗人的骄傲,但他的墓园此行没有放入在内。大多数人来到设拉子,都是为了一睹千年古迹,人类文化遗产波斯波利斯,我们在设拉子也仅停留一晚,因而当天的安排也并不复杂,无非一些常规路线,走一走美丽的波斯花园,看一看粉红清真寺的彩光,逛一逛古老的大巴扎,尝一尝风味的烤肉串。

      出租车行驶在机场往酒店的路上,我们只是碰碰运气,接下来每天的住宿都是未知数,全部没有提前预订好。后来,我们对此变得坦然处之,旅行在伊朗,这是常态。设拉子的街道非常干净,远不如德黑兰繁华和沉重,看不到什么高楼大厦,绿化做得很好,整个城市感觉比较轻盈和清新,不愧为“沙漠中的绿洲”。

      这个淡季酒店都留有不少空房。我们在酒店房内补了一小觉,同伴yo不适似乎略有好转。休整完毕,我们便在门口扬手召了一部出租车,先去往距离最远的设拉子四大名园之一——伊尔姆花园(Eram Garden)。


伊尔姆花园

(三)

      我们刚一进园,一班小学生正在老师带领下列队离开。他们瞧见了我们,顿时炸开了锅,所有的小朋友都像进了动物园,而不是植物园,一下子变得非常开心,使劲朝我们扬手打招呼,嘴里“hello,hello”得喊。几个稍微顽皮点的,即便男老师不断催促下,仍频频回头送出帅气的飞吻,直到走出大门消失在视线范围内。我们都好喜欢这些孩子们!

      经过一片玫瑰园,参天大树轻轻摇响数不清的金色树叶,明明是一棵树,偏偏长出双生的样子,树冠形状又像从天上扯下了一片云彩,惹得我多看了几眼。树下则盛放着红黄夹杂的玫瑰,稀疏有致,刻意保持着距离,半空隐约飘来的香气却纠缠在一起。又走不多远,就来到伊尔姆花园的中心建筑,一座伊斯兰风格的庭院。这座彩色建筑前依旧是波斯人无比热衷的水池喷泉格局,倒映出细腻的外墙壁画和周围杂乱的植被。

      这座建筑看上去并不像任人进出参观,所以我们只在周围转了转。附近是设拉子大学,所以园区年轻人特别多。我们在转植物园,不知哪里冒出来一个伊朗男人在绕着我们转悠,但也不令人生厌。我小声对yo说:“你瞧那个人,想跟我们搭讪嘞。”只见他在水池对面打望好长时间,终于鼓起勇气, 走上前来,摸索出手机,谨慎地跟我们打招呼。周围没有其他游客,我便喊他来帮忙拍照。拍完道谢,也不多话,我们揣测他的合影意图,但也不主动说破,自顾径直越过,走出一段距离后再回头,终于望见他怏怏离去的背影。

      植物园的面积很大,但我们对植物兴趣不大,只稍稍往里探了探——是一片小树林。树林围出一块小小的广场,青年男女们三三两两地坐在休闲长椅上或者草地上聊天,女生的头巾大多松松垮垮地挂着,露出刘海和发际,氛围显得非常轻松自在,和我所见过的世界上大多数公园的景象并无二致。只是,有时候,面对一身黑袍的伊朗女人,我比较无措,不知当拍不当拍,最后总是对着背影举起镜头。我们突然看到一对拉着手的幸福情侣走过公园大道,如同发现了新大陆般新奇,在我们的理解范围里,在公开场合是不被允许的。我们的镜头对准他们,结果他们并没有因此而落荒而逃,反倒对着镜头大方微笑,男的更是摆出了“V”型手势。可见,设拉子的民风还是比较宽松的。


      我们念着粉红清真寺,顾不上与伊朗女学生们“联谊”,匆忙离开了伊尔姆花园。可当街找的出租车司机不太靠谱,指着LP的地名给他看,他点头,但并没有把我们送到粉红清真寺的门口,而是来到了一条莫名其妙的巷子外。他的意思“往里走就是”,结果我们发现最像旅游景点的地方居然仍是一所花园。问了工作人员粉红清真寺在哪儿,他倒是知道这地儿,但强调开门还早,不如先看看这里。我们心想也好,既来之则安之,便买了票,哪知一个所谓的博物馆票价奇高,一人要RL30,000(本地人只要RL5,000)。可这个体现民俗的地下蜡像博物馆(Fars History Museum)由两条长廊构成,我只呆了一分钟就想要逃出去,皆因这些蜡像都太逼真了,表情细致入微,加上灯光处理,整个展馆内显得阴森恐怖,我真的不知道原来伊朗人制作蜡像的工艺那么高,眼珠都做得栩栩如生,透着神韵,让我无法直视,而那些在我身后的蜡像们,背后投射过来的目光让我如芒在脊,我甚至有那么一刻怀疑是不是用活人直接浇注而成。


桔园(设拉子)

      我们都觉得气场过于不搭,急于逃出生天。不知名的院子挺小,横竖不过十几步走完,院中央倒挺别致地栽了几株橘树——这个季节里,除了石榴,澄黄的桔子都是甜如蜜的。我们在院里无所事事,瞎转悠消磨时间,发现房顶和墙角都有狮子的形象,大概也是有所指的…..终于有个好心人指点我们,越过维修脚手架,进屋内去看看……进去以后,我和小伙伴惊呆了,然后就无法自拔地对镜顾怜了半天——又是一个镜子碎片和彩色碎玻璃装饰得异彩纷呈的房间。

      注:回来后用Google查了下,貌似这是设拉子的四大名园之一:桔园。敢情出租车司机认为清真寺没开门,应该带我们来看看他觉得更值得看更美丽的花园吧。


(四)

      我们与粉红清真寺(Nasir-Ol-Molk Mosque),差一点,失之交臂。

      当我们在桔园消磨时间,越发觉得是在浪费生命,便商量找人问问。凭借粗略的地图,一路自己摸了过去。不问不知道,一问还是不知道,因为十个当地人有九个摇头。好不容易,问到一个五金店老板点头,他给我们指了一条明路。走起来还真的不远,等我们近前一看,顿感受挫,粉红清真寺大门紧锁,奈何怎么敲无济于事。我从门缝里往里瞧,一个人影也没有。

      我和yo于是干坐在门口等。一会儿巷口经过一个骑自行车的男人,瞟见我们又调转车头折返,问我们是否需要帮助在找什么,我拿LP给他看,他说,是这里没错,不过要下午四点才开门。我们傻眼了,和先前花园工作人员说的误差太大啊,就算LP上也写着8am-1pm嘛——莫非游人太少,管理员提早关门开饭了?可枯坐下去着实也不像要开门的样子,我们也饥肠辘辘的,便先去设拉子瓦基尔巴扎(Bazar-e Vakil)走走,回头再来。


瓦洁尔清真寺

      出租车停在巴扎广场前,旁边有个瓦洁尔清真寺(Masjed-e Vakil),是唯一幸存的一座Zand朝代后期的清真寺。内部庭院正在翻修,堆积了许多石块和材料,灰尘也比较大。我们便绕着门廊走了一圈,叹为观止,尤其是拱形祈祷大厅的48根雕花石柱,将不大的空间切割出深邃感。彩色的马赛克瓷砖只在接近壁龛的附近覆盖,而其他石柱和天花顶都保持着原汁原味的石砖本色,但是式样来看好像我在意大利维罗纳看到的一间教堂的柱子,不知两者间有没有任何联系。另外,穹顶也是一个六角星的形状,光芒呈长尾状散发。——这个我也有疑问,这不是犹太教的显著标志吗?究竟是因为伊斯兰教和犹太教本来自同一个祖先:亚伯拉罕,即阿拉伯语称之为易卜拉欣的那个人;还是这些后来的清真寺是利用原有拜火教的神殿改建而来,由于恰巧由犹太工匠建造,并允许他们在内祈祷,所以至今保留了拜火教和犹太教的文化元素?

 

      空空荡荡的瓦洁尔清真寺,除了零星的工人,只有我们俩人在晃荡和拍照。后来又在其他城市看到许许多多不重样繁复异常的马赛克贴片图案,但回想起来,还是觉得这座清真寺甚有味道。恋恋不舍地离开去巴扎里面找吃的,遇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人,另外再说。


莫克清真寺

      看看时间,快到四点,又回到粉红清真寺。结果,还是没开门。我们不死心,绕着寺庙走一圈,看是不是有其他的门。还真给我们看到一个小侧门,屋子里头有人说话,门口一堆鞋,听声音热闹得很。也有五彩的漂亮玻璃窗,有人招呼我们进去,我们想万一看不到粉红清真寺,这个效果大概也差不多;我于是开始坐地毯上脱鞋,后来发现这是一个纯私人聚会,有人朝我们摆摆手,示意我们找错了地方。我们退出去,继续坐在大门口等开门。陆续来了一些人,都一侧身进了小门。一个身裹大白单子的老女人慢慢走来,摊出手掌问我们讨要钱物,我们见她可怜,也不知道给钱是否合适,就把在巴扎上得的红柿子送她了。

      大概等了半个小时,终于有个女干部模样的中年妇女经过进了小门,一会儿出来又很负责地走向我们。我们向她说清原委,但她答复的我们完全听不懂,她让我们跟她走。我们将信将疑地再次来到侧门小屋外,稍等片刻,她再从彩色玻璃窗小屋里头出来时,领出来一个老头,我一眼就看见了老头手里的大钥匙!谢过女干部,我们跟着老头,打开对面的一道门,进入了粉红清真寺内部。此时太阳已经西斜,寺内一半都在阴影笼罩下。老头大概给我俩指了指,就让我们随意,自己和别人开始聊天。我们抱着一线希望进入祈祷大厅,有着美丽彩色玻璃大窗的屋——但是,很遗憾,波斯地毯上没有想象中的斑驳光线和投影。Nasir-Ol-Molk Mosque之所以有“粉红清真寺”这个别号,皆因别处瓷砖贴片多以蓝色为主,只有此处,运用了大量的粉红色和玫瑰花图案,令人耳目一新,被形容为“最优雅”的清真寺。我们为了拍照将厚厚的门帘拉拉上,老头突然走了进来,一声不吭将吊灯一一打开,为的是能让我们看得更加清楚。

      为了珍惜这难得的相遇,不负美意,我俩也当真将这200多平米大的铺满名贵波斯地毯的房间看了个通透和仔细,直到阳光完全消失不见,这才起身离开。

      明天,我们将赴一座逝去的古城——波斯波利斯。


首遇伊朗女学生

      总共在花园里遇见两批热情的伊朗女中学生。

      先是在中心庭院前,送走了想合影的男士,又来了四个窃窃私语的女孩子。我们太容易被发现了,她们互相扯着衣襟,低声提醒,眼睛不时瞄向这边。我们能揣测到她们的意图,于是就在原地等待。她们看起来终于商量好了——她们的头头被推选出来,一个信心满满的下巴抬挺高的女孩,藏青色校服外套着白色的长羽绒,首先上前与我们接触,问道:“Hello,请问可以和你们合影吗?”我们欣然应允,这也是我们求之不得的呀。得到我们的首肯,那出头的女孩雀跃地同其余三人飞快地说了一句,其中二人立即一拥而上,剩一个害羞站一旁看。合影完毕,便进行了简单的交流,比如“你们从哪里来?”“China。”“哦,Chin。”由于丝绸之路的影响深远,我们至今被伊朗人称作“秦人”,这个称呼直接让我有种堕入历史深渊的感觉,古国好神秘。只有一个女孩能说点英语,所以她们仅用各自手机满足合影愿望以后,便很快就放过了我们。

      等我们正准备离开花园之际,更多的女学生出现在大门附近。大概是在等待人数到齐集合离开,三三两两地坐在台阶上。哦,发现一个美女——我远远地朝着她们举起相机,对焦中……看清楚镜头里的美女转过脸来了,正朝我挥手呐,嘴里貌似喊着:Come, come!我快速按下快门,和yo迅速用眼神交换了一下意见,笑盈盈地向她们慢慢走过去。

      这是第二批女学生。我的一身玫红和yo的一身艳紫,在一堆藏青色校服中特别跳眼。这回我们就没那么容易脱身了,合影之后,其中一个女生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,随便一翻,“唰”的撕下一张空白页,同时递给我一支圆珠笔,让我留下中文墨宝。我反问:“写什么?”“Anything. 你的名字。”于是我下笔写了。才收笔,那张纸“咻”的就被她朋友抽去,她立即跟上去争抢,一时有点混乱。我这才发现我们成了大熊猫了,身边聚集了越来越多的女学生,早将我们团团围住,各种合影索要签名。而最早同我们合影的几个女生早被挤出人堆了。我只顾埋头签名,接过本子就涂……眼皮底下突然亮出一只挽起衣袖的白胳膊,我一愣,这是干嘛呀?——抬头一看,这是一张非常年轻的脸,面容姣好,不羁无畏的眼神直勾勾地看向我,头巾虚挂发际,刘海挑染,嘴角不屑地上扬,一副特立独行的模样,张口干脆,“写在我的手臂上。”她的语气不容商量。“你确定?”“当然。”显然这是个相当个性的女孩。于是我给她写的是两个中文字,“漂亮”,写完再解释一遍英文意思。她笑笑,很满意地走开了。于是,剩下的女孩也效仿她,纷纷露出手臂,举到我面前……我把这辈子赞美女生的词汇都用尽了——漂亮美丽迷人可爱……直到最后词穷。

      我偷看一眼yo,她那头也相当忙碌,不仅要顾着满足不断涌来的签名愿望,还给学生们分发精心准备的小礼物,这让孩子们都无比兴奋,尖叫相互抢夺起来,场面一度失控,直到yo大叫:“没了,没了!”人群这才慢慢散去。

      面对热情的伊朗女学生,我们得到是如同影视明星的礼遇。可无论如何我们也想不到的是,这“好戏才开始”,后面还有更多奔涌而来的热情人民呐。


巴扎路人甲

      瓦基尔巴扎隔壁还有其他几个巴扎,连在一起成了设拉子大巴扎。

      我们最感兴趣的是橱窗里璀璨夺目的精美珠宝,光手工已让人赞不绝口。我喜欢一只戒指,但怎么都说不下来价钱。说到肚皮瘪瘪,不如去隔壁小吃店买玉米解馋。玉米杯里是玉米粒,添加了伊朗人喜好的酱汁,我们接过来直接往门口的塑料椅上一坐,边看路人边吃玉米,呃……这个玉米本身没什么味道,但是浓郁的酱汁味道我就实在没法承受……皱皱眉头,挑挑拣拣,随便吃点玩玩。

      我们坐在巴扎里的岔道口,正对面是一家钟表店。两个伊朗胡须男从我们面前拐左走去,各自肩扛一个大麻袋,鼓鼓囊囊的。我在想,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呀?正想着,突然,其中一个又倒回来了。脸上堆着笑,跟我们热情地打招呼,“hello!”我自然又回:“Salam。”他可高兴了,把肩上的麻袋往地上一搁,解开绳子,从麻袋里掏出两个红彤彤带霜的大柿子,往我俩手里一塞!哇——我们都被这盛情惊呆了,赶紧道谢。出来前,对伊朗人民的古道热肠有所耳闻,但真的降临在自己头上的时候,还真有点难以置信啊。帅哥看了下,好像一人一个寒碜了点,又掏出俩——我和yo每人都有了,他这才很高兴地拍拍手,“Qin,very good!”走了。我们连连道谢。

      我对yo说我去对面店铺看看。一扎进去,我就不想出来了,可惜荷包太浅。好东西太多,我买了一个钟,若干个细密画骨雕首饰盒,两个细密画的眉粉瓶……等我大包小包买了好多礼物出来,yo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:“你瞧我的手上。”我好奇地看去,一条香口胶。“你才走,就有人塞我手里的。”我们相视而笑,“下次干脆直接放个碗,回国路费就不愁了。”两国人民的友谊始于丝绸之路,秦人。

      拎着一袋软柿子继续逛巴扎。这柿子肯定非常甘甜,模样甚是诱人。一时间我们也不回酒店,现在吃掉一手黏糊糊的也没地方洗,我手里东西太多叮铃咣啷,压坏了反倒可惜,就有点想找机会处理掉柿子。扔掉是绝对不行的,人家一番心意。刚巧看到一家绣品店,看店的是一个俊俏的少年,看着年纪不大,我们想小孩子总归都是爱吃的,就比划着将柿子递给他,结果他摇摇头,看都不看,也并不伸手来取。哎,真是个有修养的好孩子。我们不能逼着人家要,说不定古兰经教义有规定,只能跟他挥手再见,继续提着袋熟透了的不断往外渗水的甜柿子。

      后来,这袋柿子在我们等粉红清真寺开门的时候,连同一点钱送给了一个裹着大白碎花单子的乞讨老女人。我们合计着,这样,总算没有辜负这袋心意了吧。


(一)

      请前台帮忙找了个包车司机。早上,我们动身离开设拉子,前往波斯波利斯(Persepolis)。经过古兰经门时,不能停车,于是我们让司机师傅调头,又开回去转一圈看得真切些。车驶出城郊,豆大的雨水砸下来。我这个“雨神”,总是让荒漠之地也能迎来雨露。

      雨越来越大,我们不免担心起波斯波利斯的行程。阿yo子说,不慌,等我祈祷上帝的相助。神奇的是,到了波斯波利斯的门口,如注的水说停就停了,一下子就收了回去,乌云拨开了一角现出一点蓝。一条宽阔的大道直通向高台之上的波斯波利斯遗址。

      不知是否水气蒸发的缘故,我们到时,竟然升腾起袅袅雾气,给这座历史遗迹增添了几许神秘色彩。跟司机说大概逗留3个小时左右,便收拾了简单的装束,满怀敬重之心走向台阶。

      作为数千年前的拜火教弘扬之时的古波斯礼都一座,波斯波利斯算得上是气派显赫,声势夺人。从万国门开始,各国使臣通往觐见的路上,残缺的华美浮雕无一不在炫耀国力,想必彼时一定是光彩耀目,现在则需要一些想象力。遗址所在地面铺上了沙砾,而原来的地基用夯实的泥混草屑勾勒出当年城郭的位置,觐见之路则用木板堆砌架高,再用两边绳架拦出一条路线,游人沿着一直走下去,便可依照千年之前的顺序将整座宫殿都走遍,直到进入觐见大殿。我们到的早,三两游客隐入巨大的建筑体内,空旷的遗址范围十分寂静,只有天上如乌云般笼罩的渡鸦群飞来飞去吵闹不停;后来将走时,来了一团的上海游客,热情地同我们套近乎。

      万国门的一对人面兽身像是拉玛苏(Lamassu)和舍杜(Shedu),孔武有力,亚述人的守护神,保卫着波斯波利斯。这对高大的守护神我在大英博物馆见到过,照了又照。之前在深博有个“丝绸之路”的文物展,多家西北博物馆都拿出了镇馆之宝,不少物件便来自彼时的波斯,在这里,也能找到线索,比如狮子与公牛撕咬的浮雕图案。源自波斯历法,公牛象征冬天最后一个星座,狮子则是春天的第一个星座,即是辞旧迎新的意思。

      我和Yo有几分默契,一起进的万国门,之后两人散开了,独享各自的心境。我带了DV去,因为临行前某电视台编导致电说要跟拍生活片段,让我在伊朗自拍一段;但我忘带充电器,德黑兰店铺没能找到合适的,留了最后一点电量决定放在行程的高潮。(不过,编导不靠谱。)一地散落的巨石块,断裂的石柱,剩了半截的石雕,在诉说千年之前的一场浩劫。

      雨水浸湿了遗址石柱浮雕,显得面目全非,竟有了如泣如歌的动感。如今保存完好的部分缘自藏于地下多年,所以才有了今天仍然可见的栩栩如生和庞大的进贡朝拜景象,细致到不死军团的螺丝胡须,供后人揣测其空前盛况。在居于最高位置的薛西斯宫殿,呈现出拜火教的善神(光明之神)阿胡拉·马兹达的清晰浮雕和醒目的石刻楔形文字,这让我感到激动万分,用心细细摩挲了每一道纹路。

      原路返回,与Yo重新会合。人们从另一方向继续朝着善心山上爬去,我远望,那貌似两座墓室,看看时间不早了,还要赶往亚兹德,于是作罢。

      复出万国门,四下无人,群鸦惊起,风雨欲来,我趁机摘掉头巾,到此一游照。反正这也是波斯帝国举行新年庆典的地方,拜火教的地盘,彼时哪来什么头巾规矩。

      说来也怪,等我们挑好明信片和光碟,一一写好扔进邮筒,才出门口,妖风大作,吹得头巾乱舞,赶紧奔去车内。才一上车,大雨“哗”得就下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