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----婺源长溪

 

多年以后,渐渐明晓最真的情感藏在在最深处--心海里,最美的风景埋在最深处--远山间。

虽是徽州女子,也曾居徽屋,在长满青苔的青石雨巷里度过了童年。那条河、那座桥、那口井、那古墙、那徽音、那些人,都曾经是记忆中的散落珍珠。自以为熟稔你的一切,你的草木晨昏、你的春夏秋冬、你的雨雪风霜,却不曾走进你的最深处,轻轻地触你心底处最深的温柔和静美。

尘是离乡的流浪者,流浪者的乡愁和南归鸿雁飞翔,和片帆秋水流淌。何处安放尘的乡愁?惟有归去,不如归去。

行有时。

尘似青衣一甩水袖,将一地繁华锦簇丢在身后,奔向大山,奔你而去。且行且颂。秋稼缘长道,百畦稻麦,千里灿黄。风过处,稻香袭,不禁醉,畅吟起济慈的《秋颂》。

 

谁不曾遇见你仓廪的中央?

谁要是出外去寻找就会遇见你

你漫不经心地坐在粮仓的地板上,

让你的头发在扬谷的风中轻飘;

或者在收割了一半的犁沟里酣睡,

被罂粟的浓香所熏醉,你的镰刀

放过了下一垄庄稼和交缠的野花;

有时象拾了麦穗,你跨过溪水,

背负着穗囊,抬起头颅不摇晃;

或者在榨汁机旁边,长时间仔细瞧,

对滴到最后的果酱耐心地观察。

 

又见寒霜约梧桐,妆染黄,似幸福黄手帕挂在枝头,和浓郁秋色相遇。

愈靠近你,在滚滚红尘里漂泊的心渐渐地安放。你似幽谷百合,散着清香,尘要绕过如蛇般逶迤的重重险弯,才能一睹你的山野之美。尘用唇轻呼你的名--长溪。果然一条长长的缓缓流动的山溪,如丝带嵌在你的四周,灵动是你的气息;你白墙黛瓦,炊烟袅袅,乡音熟耳,乡情是尘连接你的绳;你似巨幅画布,挂在群岫霜枫间,是谁,巧手给你染红妆,为你织彩锦,千年不褪色?

尘如此深爱你的晨裳和昏衣。清晨,爬上高高的山,山雾氤氲,露水似天降的甘露滋润着山林,尘静静地等候,等第一缕晨光轻吻你,唤醒你,也等第一缕晨光为你梳妆。薄雾晨烟,红枫绿松,白黄花,美得出尘。如果不是鸡鸣狗吠,如果不是驴友惊叹,尘以为临仙境了。黄昏,尘走在千年徽饶古道上。缓步拾阶而上,落叶满阶,厚厚的,软软的,藏着层层心思。高高的岭脊上,一群参天而起的古枫,用枝桠分割着头顶的天空,他们才是你的守望者,和你相依千年。尘席阶而坐,让山风轻扬发丝,让夕阳在眉额碎舞,等最后一缕阳光消逝在山边,等枫叶和晚霞热烈燃烧,等夜色悄笼四野。

尘还如此惊喜你的夜空。慢步在青石古巷里,静谧的漆黑的夜却让尘安全和安详。抬头望天,忽见繁星在如黑缎的夜空里璀璨,似诗人拜伦笔下的美人衣襟。突悲从心来,城市里,望星空的自由已经被灰垢烟尘无情地剥夺,城市的夜也被霓虹和喧嚣谋杀。哲人康德说:“有两种东西,我对它们的思考越是深沉和持久,它们在我心灵中唤起的惊奇和敬畏就会日新月异,不断增长,这就是我头上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定律。”当信仰和星空不在,人不过在欲海中沉浮。

聚有时,散有时。

带着不舍,挥别你,不曾回头,因为尘曾如千年前的徽民,渴望走出大山,却走上漫漫乡愁路,自深深处向你呼唤。


---写于2011-11-27